李经纬今年已71岁,作为中国中医研究院的资深研究员,至今仍在岗位上工作。接过他递的名片,上面印着一串头衔,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研究员、中华医史学会主任委员、中国医史博物馆名誉馆长、中华医史杂志总编,看着怪吓人,然而采访却像聊家常,轻松随意。他言语谦和,思维活跃而缜密,年逾古稀的“李老”倒有几分像“老李”。谈起研究中医史的经历,李经纬感慨万千。1950年他考入了西北医学院,毕业后留校专攻胸外科。1956年,毛主席提出西医要学习中医,他作为卫生部第一届西学中研究班的学员赴苏州、南京、上海,向当地名中医学习。李经纬说:“我当初思想上对中医有抵触,认为它玄乎,不科学,只是出于服从组织分配,才去学中医。”两年半的实习,使他对中医有了新的认识,他用中医方法治疗“胆汁郁积性肝硬化”也取得很好效果。1958年9月,卫生部党组将这次实习情况总结成文呈送毛主席。总结中列举了许多“西学中”医案,学员中提到名字的仅他一人。说起这,他脸上露出几分孩子般的得意。毛主席正是看了这份总结,写下批语∶“中国医药学是个伟大的宝库,应当努力发掘,加以提高。”全国由此掀起“西学中”热潮。
研究班结业后。李经纬被留在了中医研究院医史研究室。极力挽留他的是我国医史学研究的祖师爷陈邦贤。回忆这位已故恩师,李经纬有说不完的话。20世纪30年代,美国某医史学家在其所撰世界医学史著作中,中医史部分仅占少得可怜的几百字。中医学界有人致函指责,那位美国人坦率地说:你们中国人自己都不重视,不研究,又怎么能责怪别人呢?其实,早在1919年陈邦贤已撰写出版了我国第一部《中国医学史》。只不过当时未引起世人重视罢了。陈邦贤早年曾投书拜师于著名学者丁福保,学习中西医及医学史。他一生治学严谨,著述甚丰,尽管名望很大,但却生活俭朴,待人和蔼,对后学鼓励有加。李经纬陷入深深的怀念之中,仿佛恩师的精魂已附在身上。在陈邦贤等医史学前辈的指导下,李经纬潜入古医籍的海洋,领略了中医的博大精深。写下约5万字的《中国古代外科成就》,文中列举了古代中医外科在麻醉、骨移植、整形、肿瘤切除等许多走在世界前列的发明创造。力纠了时人所谓“西医外科好,中医内科好”的看法。竺可桢看后予以高度评价,推荐发表在中国科学院办的《科学史集刊》第5期(1963)上。
几十年岁月沧桑。如今,李经纬已是我国医史研究领域的领军人物。多年来,为发扬光大祖国医学:他焚膏继晷,伏案撰文,在国内外期刊上发表学术论文百余篇,同时牵头主编了数十种医史文献著作和工具书;他指导培养的马伯英、梁峻、朱建平等二十余名硕士、博士生已在医史学研究上崭露头角;他殚精竭虑,奔走呼吁,筹措恢复和发展了中华医史学会与《中华医史杂志》,创建和发展了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和中国医史博物馆;他多次应邀赴美、英、德、日等国和我国台湾,与李约瑟、席文、文树德、满晰博、薮内清等国际著名医史学家进行学术交流,并曾拜访国民党元老陈立夫,探讨中医养生之道;1987至1999年,由原卫生部长陈敏章挂帅,李经纬作为常务副总编与程之范、蔡景峰等同仁共同组织编写并出版了4卷本《中国医学通史》,内地及港澳台100多位资深专家参与其事。全书计400万字,收图900幅,记述了从远古到1996年的中国医学发展史。该书是我国有医学史著作以来涵盖面最广、图谱最全、最具权威性的著作,实现了医史学前辈们的多年宿愿。按说有此贡献,李经纬完全可以退休回家养花种草,含饴弄孙,或拿起画笔,重操旧业。上初中时,他已擅丹青,并曾是西安美协的会员。然而,中医学史事业的进一步开拓需要他。他自己也笑说忙惯了,闲不下来,况且有梦还未圆:他期盼能早日建成一座完全对公众开放的国家级医史馆;他深信在新世纪里,祖国传统医学在世界上将大放异彩。
临分手,李经纬将汇集他多年学术成果的文集《中国医学之辉煌》赠给我。我理解这“辉煌”既标示着中国医学的过去,更是期望着她的未来。